項鍊
瑪蒂達是世間少有的美女,只可惜生長在窮苦人家,沒有錢,沒有地位,也沒有辦法結識有錢人,讓對方愛她、向她求婚。到最後,她只能嫁給一個教育部的小職員。
她一直很不快樂,時常幻想自己住在溫暖舒適的豪宅裡,有寬敞的客廳,牆上掛著東方的壁毯,高大的青銅燭臺,把室內照得明亮,精美的家具上擺著許多昂貴的古董,壁爐裡的木柴燒得紅豔豔的,連僕人都舒服得打起瞌睡︙︙。但是,回到現實,看到自己住的公寓是這麼寒傖,牆壁泛黃剝落,地毯斑駁難看,她坐在破舊的沙發上,不禁流下淚來。
晚餐時,她的丈夫洛瓦塞爾掀開鍋蓋,心滿意足的高呼:﹁肉湯是世界唯一美味!﹂瑪蒂達的心裡卻想著 粉紅色的燴鱒魚、肥嫩的烤鷓鴣、閃閃發亮的銀盤,還有賓客們交談的輕聲軟語……。
她沒有華服、沒有首飾,卻指望自己能夠讓人喜歡和羨慕。她原有一位有錢的朋友珍娜,是從前念女校的同學,但她現在不想去找她了,因為無法忍受回家後的失望和沮喪。
一天傍晚,洛瓦塞爾揮著手上的信封,得意洋洋的走進家門說:﹁你看,我得到一個好東西呢!﹂瑪蒂達趕緊拆開信封,拿出一張請帖,上面印著:
教育部長喬爾朱.蘭波諾暨夫人恭請
洛瓦塞爾先生夫人,於一月十八日星期一晚上,光臨本部官邸晚宴。
洛瓦塞爾以為瑪蒂達會很開心,沒想到她卻把請帖摔在桌上,冷冷的說:﹁這有什麼用?﹂
洛瓦塞爾說:﹁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。你很少出門,這是難得的機會!大家都想去,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,你在那裡會見到許多大人物呢!﹂瑪蒂達怒不可遏的高聲說:﹁你叫我穿什麼去呀?﹂這一點他倒沒有想到,只得支支吾吾的說:﹁那件……嗯,看戲時穿的……不就滿合適…… ﹂
話還沒說完,瑪蒂達已經淚流滿面,洛瓦塞爾趕忙問:﹁你怎麼啦?﹂她強忍著悲傷,抹去眼淚,以鎮定的聲音回答:﹁沒什麼,我只是沒有合適的晚禮服,你把請帖送給別人好了。﹂
洛瓦塞爾很喪氣,隨即問:﹁要多少錢才夠呢?反正做一套好一點的衣服,以後也可以穿。﹂她盤算了好一會,勉強說個她丈夫可以接受的數字:﹁大概︙︙要四百法郎吧。﹂洛瓦塞爾的臉色發白,因為他正存了一筆錢,打算買枝獵槍,明年夏天就可以去打獵。然而,他卻咬著牙說:﹁那我就給你四百法郎,你一定要訂做一套最漂亮的晚禮服喔!﹂
宴會的日子近了,晚禮服已經做好了,瑪蒂達還是愁眉不展。洛瓦塞爾忍不住問:﹁這幾天,你好像有心事?﹂
她回答:﹁我沒有首飾可以戴,看起來太寒酸,倒不如不去算了。﹂洛瓦塞爾立刻說:﹁插幾朵花怎樣?花十法郎就可以買到很好的玫瑰。﹂她一點都不同意:﹁我才不要,沒有比在貴婦面前戴廉價的花更丟臉的。﹂
洛瓦塞爾靈機一動:﹁去找你那個朋友借點首飾嘛,以你們的交情,一定不成問題!﹂瑪蒂達高興的歡呼:﹁是呀!我怎麼沒想到呢?﹂
隔天,她來到珍娜的家中,談起她的困擾,珍娜馬上拿出所有的首飾讓她挑選。她先戴了幾隻手鐲,又試了幾條項鍊,總拿不定主意,忽然間,她看到一個黑緞盒子裡,
有一條好美麗的鑽石項鍊,她的心怦怦亂跳,忐忑不安的問:﹁這個可以借我嗎?我只借這個。﹂﹁就拿去吧!別客氣。﹂她興奮的擁吻珍娜,然後抱著那盒項鍊一溜煙的跑回家。
晚宴當天,瑪蒂達是女賓中最亮麗的,所有的男人都在打聽她的名字,想和她共舞,就連部長也被她吸引了。她沉醉在快樂之中,不斷的阿諛和讚嘆,讓她彷彿置身在幸福的雲端。
直到凌晨四點,她才意猶未盡的離開會場。洛瓦塞爾一邊打著呵欠,一邊為她披上外套,她卻嫌外套寒酸,怕被那些貴婦看笑話,所以拔腿就跑。
洛瓦塞爾追著說:﹁你這樣會受寒的,我去叫車。﹂她哪裡肯聽,匆匆跑下石階,等走到街上,竟然叫不到車,只得沿著河岸走去,兩個人都冷得發抖。
終於叫到一輛破舊的馬車,回到家後,滿心惆悵的走進房間,對瑪蒂達來說,一切的快樂都結束了,而她丈夫呢?則想著明天早上又得去上班。
她在鏡子前脫下外套,想要再看看自己動人的模樣。在那一瞬間,她大聲驚叫起來,脖子上的項鍊居然不見了。
洛瓦塞爾早已脫下衣服,連忙問:﹁怎麼了?﹂她發狂似的轉身說:﹁不見了,項鍊不見了︙︙﹂洛瓦塞爾站起來,失了魂一樣,說:﹁什麼?怎麼可能︙︙﹂夫妻倆裡裡外外的翻找,所有地方都找不到。洛瓦塞爾問:﹁你確定離開舞會時,東西還在?﹂﹁我記得很清楚,在官邸門口,我還用手摸了一下。﹂洛瓦塞爾想了想,說:﹁要是掉在街上,應該會聽見聲音才對,一定是掉在車上了。﹂悲慘的是,他們都不記得車牌號碼。
最後,洛瓦塞爾穿上衣服,循著原路找去。瑪蒂達則癱坐在又黑又冷的房間裡,茫茫然的發著呆。
洛瓦塞爾在早上七點鐘回來,什麼也沒找到。隨後又去警察局報案,也到馬車行打聽。這天傍晚,洛瓦塞爾兩頰塌陷、垂頭喪氣的回來,對瑪蒂達說:﹁你寫信給珍娜,就說弄斷了項鍊,送去修理,過些時候再還她。﹂
一星期過去了,已經沒有任何希望。洛瓦塞爾像是老了五歲,他高聲說:﹁現在我們只有想辦法賠這條項鍊了。﹂他們拿著裝項鍊的黑緞盒子,到盒蓋所寫的寶石店裡去,老闆翻了翻帳簿說:﹁這條項鍊不是我店裡賣出的,我只做了這個盒子而已。﹂
他們只好到每一家寶石店去尋找,終於找到一串式樣差不多的,定價居然要四萬法郎,老闆願意以三萬六千法郎賣出。
洛瓦塞爾手中原本就有父親的遺產一萬八千法郎,不足的數目只能去借了。他到處借錢,連高利貸都借,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還得出來,一想到往後悲慘的日子,他的心就揪緊。但是他仍然湊足了錢,把項鍊買下來。
當瑪蒂達把項鍊還給珍娜時,珍娜竟然連盒蓋也沒有打開呢!
瑪蒂達開始嘗到貧窮的滋味,不過,她立刻下定決心,一定要把這筆龐大的債務還清。她親自操持家務,也搬了家,住到閣樓上的簡陋房間。每一天,她的玫瑰色手指,都浸在鍋碗瓢盆的油膩和刷洗衣服的髒水之中,她打扮得就像住在大雜院的婦人一般,拎著菜籃上市場,盡可能的討價還價,即使被嘲笑也要保護那乾癟的皮包。洛瓦塞爾則利用下班時間,到一家商店整理帳簿,回家後還要抄寫文書來賺些小錢。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十年,他們好不容易把債務全部還清了。
瑪蒂達現在簡直像一個老太婆。她的皮膚皺了,手也粗了,頭髮很少梳整齊,裙子穿歪了也不在乎,她大聲說著話,提著水桶嘩啦啦的沖洗地板。偶爾,她獨自坐在窗前,回想那場宴會,當時她是多麼美麗動人︙︙,如果項鍊沒有弄丟,她會變成什麼樣子?誰也不會知道,人生真是多變哪!
一個星期天,瑪蒂達走在街上,忽然看到一個時髦嫵媚的少婦,牽著孩子迎面走來,那竟是珍娜。瑪蒂達心中不斷的掙扎,該不該去打招呼?為什麼不呢?債務已經還清了,講出來又有什麼關係?她走上前去,親切的說:﹁珍娜,你好。﹂
珍娜卻沒有認出她來,只結結巴巴的說:﹁這……位太太,很對不起,你大概……認錯人了。﹂
﹁是我,我是瑪蒂達啦!﹂
﹁喔!老天,可憐的瑪蒂達,你怎麼變了樣?……﹂
﹁是呀!我這些年過得很苦,說起來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……﹂
﹁因為我?這是怎麼回事?﹂
﹁你還記得嗎?你以前曾借我一條鑽石項鍊。﹂
﹁是呀!我記得。怎麼樣呢?﹂
﹁我把項鍊弄丟了。﹂
﹁可是,你不是早就還我了?﹂
﹁我當時還給你的是另一條相同的項鍊。我們花了十年的時間還債,現在總算還清了,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了。﹂
珍娜停下腳步,﹁你是說你買了一條新的項鍊還給我?﹂
﹁是啊!你沒發現嗎?這也難怪,因為那兩串項鍊很像。﹂說著,瑪蒂達得意又天真的微笑起來。
珍娜完全嚇住了,她抓住瑪蒂達的雙手說:﹁啊!可憐的瑪蒂達,我那串項鍊是假的,頂多值五百法郎而已!……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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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瑪蒂達弄丟借來的項鍊,卻沒有向好友珍娜坦白說明事實,你認為她為什麼要這麼做?
答:剛開始,瑪蒂達仍寄望於能找回項鍊,所以打算拖延一些時間繼續尋找。接下來,她選擇買一串新項鍊還給珍娜, 是出於性格上的剛強 她不願借項鍊、遺失項鍊的事在朋友圈傳開,所以寧願為「虛名」守信,咬緊牙關償債,這是出於她的自尊與堅持︵也能解讀成另一種「虛榮」︶。︵以上答案僅供參考,請踴躍發言。︶
二、小說最後才說出項鍊是假的,你覺得這樣的安排好不好?請說一說你的看法。
答:這樣的安排很好,可以製造全文的高潮,使原本已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立刻急轉直下,讓我們跟瑪蒂達、珍娜一樣,感受到巨大的震驚。文章的另一個巧妙處,在於說出項鍊的真相後就戛然而止,讓我們不禁思考:瑪蒂達在償還債務後,卻得面對命運的捉弄,這時她的心情究竟是後悔、憤恨?還是羞愧、無奈?如此餘韻無窮的結尾,使得故事更加引人入勝。︵以上答案僅供參考,請踴躍發言。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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