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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所知道的康橋

篇章導讀

　　本文節選自《徐志摩全集》。康橋（Cambridge）也譯作劍橋，在英國 倫敦東北，康河流經此處，為劍橋大學所在地。文中描寫初春時，康橋從早晨到黃昏的景色，因為僅就個人的觀察與體驗切入，並未對當地做全盤的介紹，所以題目標明「我所知道的」。

　　作者以虔誠珍愛的心來觀賞景物，視野所及、足跡所到，景象如詩如畫，筆調熱情灑脫，處處流露對康橋的深情依戀。

作者介紹

　　徐志摩，原名章垿（ㄒㄩˋ），浙江省 海寧縣（今海寧市）人。生於清德宗 光緒二十二年（西元一八九六），卒於民國二十年，年三十六。曾就讀北京大學，並留學美國、英國，回國後於北京大學、光華大學（今華東師範大學）等校任教，講授西洋文學。

　　徐志摩的作品充滿熱情和理想，辭采華麗，音律優美。著有詩集《翡冷翠的一夜》、《猛虎集》等，散文集《巴黎的鱗爪》、《自剖（ㄆㄡˇ）》等，後人將其著作合編為《徐志摩全集》。

P64～P69

課文．注釋

一　靜極了，這朝（ㄓㄠ）來水溶溶①的大道，只遠處牛奶車的鈴聲，點綴這周遭的沉默。順著這大道走去，走到盡頭，再轉入林子裡的小徑，往煙霧濃密處走去，頭頂是交枝的榆蔭，透露著漠楞楞②的曙色。再往前走去，走盡這林子，當前是平坦的原野，望見了村舍、初青的麥田，更遠三兩個饅形的小山掩住了一條通道，天邊是霧茫茫的，尖尖的黑影是近村的教寺。聽，那曉鐘和緩的清音。這一帶是此邦中部的平原，地形像是海裡的輕波，默沉沉地起伏，山巖是望不見的，有的是常青的草原與沃腴③的田壤。登那土阜④上望去，康橋只是一帶茂林，擁戴⑤幾處娉婷⑥的尖閣。嫵媚⑦的康河也望不見蹤跡，你只能循著那錦帶似的林木想像那一流清淺。村舍與樹林是這地盤上的棋子，有村舍處有佳蔭，有佳蔭處有村舍。這早起是看炊煙的時辰，朝霧漸漸地升起，揭開了這灰蒼蒼的天幕，遠近的炊煙，成絲的、成縷的、成捲的，輕快的、遲重的，濃灰的、淡青的、慘白的，在靜定的朝氣裡漸漸地上騰，漸漸地不見，彷彿是朝來人們的祈禱，參差地翳入了天聽⑧。朝陽是難得見的，這初春的天氣，但它來時是起早人莫大的愉快。頃刻間這田野添深了顏色，一層輕紗似的金粉糝⑨上了這草、這樹、這通道、這莊舍。頃刻間這周遭瀰漫了清晨富麗的溫柔，頃刻間你的心懷也分潤了白天誕生的光榮。「春！」這勝利的晴空彷彿在你的耳邊私語。「春！」你那快活的靈魂也彷彿在那裡回響。

二　伺候⑩著河上的風光，這春來一天有一天的消息：關心石上的苔痕，關心敗草裡的鮮花，關心這水流的緩急，關心水草的滋長，關心天上的雲霞，關心新來的鳥語。怯怜怜⑪的小雪球是探春信⑫的小使，鈴蘭與香草是歡喜的初聲，窈窕⑬的蓮馨、玲瓏的石水仙、愛熱鬧的克羅克斯、耐辛苦的蒲公英與雛菊—這時候春光已是爛縵⑭在人間，更不須殷勤問訊。

三　瑰麗的春假，這是你野遊的時期。可愛的路政⑮，這裡哪一處不是坦蕩蕩的大道？徒步是一種愉快，但騎自行車是一種更大的愉快。在康橋騎車是普通的技術，婦人、稚子、老翁，一致享受這雙輪舞的快樂。任你選一個方向，任你上一條通道，順著這帶草味的和風，放輪遠去，保管你這半天的逍遙是你性靈的補劑。這道上有的是清蔭與美草，隨地都可以供你休憩。你如愛花，這裡多的是錦繡⑯似的草原。你如愛鳥，這裡多的是巧囀的鳴禽。你如愛兒童，這鄉間到處是可親的稚子。你如愛人情，這裡多的是不嫌遠客的鄉人，你到處可以掛單⑰借宿，有酪漿與嫩薯供你飽餐，有奪目的鮮果恣⑱你嘗新。……帶一卷書，走十里路，選一塊清靜地，看天，聽鳥，讀書。倦了時，和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去—你能想像更適情、更適性的消遣嗎？

四　陸放翁有一聯詩句：「傳呼快馬迎新月，卻上輕輿趁晚涼⑲。」這是做地方官的風流⑳。我在康橋時雖沒馬騎，沒轎子坐，卻也有我的風流：我常常在夕陽西晒時，騎了車迎著天邊扁大的日頭直追。日頭是追不到的，我沒有夸父㉑的荒誕㉒，但晚景的溫存㉓卻被我這樣偷嘗了不少，有三兩幅畫圖似的經驗至今還是栩栩地留著。只說看夕陽，我們平常只知道登山或是臨海，但實際只須遼闊的天際，平地上的晚霞有時也是一樣的神奇。有一次，我趕到一個地方，手把著一家村莊的籬笆，隔著一大田的麥浪，看西天的變幻。有一次，是正衝㉔著一條寬廣的大道，過來了一大群羊，放草歸來的，偌大㉕的太陽在牠們後背放射著萬縷的金輝，天上卻是烏青青的，只剩這不可逼視的威光中的一條大路、一群生物！我心頭頓時感著神異性的壓迫，我真的跪下了，對著這冉冉㉖漸隱的金光。再有一次，是更不可忘的奇景，那是臨著一大片望不到頭的草原，滿開著豔紅的罌（ㄧㄥ）粟（ㄙㄨˋ），在青草裡亭亭地像是萬盞的金燈，陽光從褐色雲裡斜著過來，幻成一種異樣的紫色，透明似的，不可逼視，剎那間在我迷眩㉗了的視覺中，這草田變成了……，不說也罷，說來你們也是不信的！

注　釋

P70

鑑賞分析

主旨 本文是現代散文的名篇，作者敘寫康橋之美，並抒發欣賞美景的感受。

結構 第一段鋪敘春晨景致，由大道至林中小徑，再穿出林子，依序描寫所見景物，視線由近而遠，其中採細筆描繪炊煙，用聽覺印象來表現視覺感受，別具創意。接著連用三個「頃刻間」，呈現清晨景色的瞬息萬變，使作者不由得讚嘆起春的美好。第二段開始，則接連使用六個以「關心」起頭的句子寫康河風光，然後鏡頭快速轉換，以擬人手法寫百花盛開，展現春光的繽紛可愛。第三段寫春假野遊的逍遙，由四個「你如愛」引出享受康橋風光的種種活動，讓人彷彿聽見作者津津樂道，看見他眉飛色舞、充滿熱情的神態。第四段藉陸游詩句帶出追逐夕陽美景的體驗，作者以興奮激昂的口吻，使用濃豔鮮明的色彩，描摹出如圖畫般的康橋黃昏之美。

寫作 作者描繪記憶中的康橋，色彩豐富，形象鮮活，情感豐沛，全文情景交融。文中搭配類疊、排比等修辭技巧，形成明快的節奏，讓人透過朗讀，更能體會文字的律動與美感，以及作者奔放的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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